寅时的更漏声浸在咸湿海雾里，苏芷晴指尖抚过生母遗留的绢帕。素绢触到烛火竟显靛青纹路——那是用南海鲛人油写的密信，遇热方现真容。
"晴儿亲启......"季文渊念到第二行突然噤声，信纸上的字迹开始游动重组。赵铁柱反手甩出鱼叉钉住窗棂，叉尖震颤声惊醒了怔忡的众人——三支淬毒弩箭正钉在苏芷晴方才站立的位置。
石步云扯落帐幔扑灭烛火，黑暗中响起细密的机括声。赵铁柱嗅到熟悉的曼陀罗花香，虎目充血："是蒲家的五更迷魂香！"他劈手夺过苏芷晴怀中瓷瓮，将瓮中防腐药粉洒向半空。
粉末触及弩箭的刹那，箭杆爆出幽蓝磷火。季文渊趁机展开《元丰市舶则例》，就着磷光速读："......凡遇毒瘴，以龙脑混越瓷粉......"话未说完，苏芷晴己砸碎越窑茶盏，将瓷片粉末混着香囊中的龙脑香抛洒。
青烟腾起时，窗外传来重物坠地声。赵铁柱踹开窗板，见五个黑衣人瘫在庭院，面巾上绣着三爪龙纹。他扯下其中一人的臂缚，露出底下陈年箭疤："是泉州水师的旧伤！"
石步云却盯着黑衣人腰间的青铜算盘，突然用折扇挑起珠串。当第三十一颗算珠转动时，暗格弹出血玉令牌——正面阴刻"市舶司提举"，背面竟是苏芷晴的生辰八字！
"阿母的笔迹......"苏芷晴突然掩口，珊瑚耳坠碰在令牌上发出清响。季文渊用茶汤泼向令牌，朱砂写就的密令渐显："......晴儿及笄之年，持此令至旧港......"
话未说完，整座云来轩突然震颤。赵铁柱扑到东墙贴耳细听，脸色骤变："地底有载重马车！"他抽出师父遗留的分水刺插入地缝，青石板上立刻显出车辙状的磁痕。
"是磁轨！"石步云掀开《货郎图》，露出后面新绘的南洋航道图。当血玉令牌按在占城位置时，十八道磁痕竟与三日前沉船显现的星图完全重合。
众人顺着密道潜入地库时，季文渊的狼牙吊坠突然自行浮起。幽蓝光芒照亮了整座地下码头，十二艘青铜铸造的货船静静停泊在磁液河道中，船首鸱吻竟与《营造法式》记载的北宋官船如出一辙。
"这不是元人的东西......"苏芷晴抚过船身藤壶纹，"是政和年间失踪的纲运船！"她突然用银簪划开锈层，露出底下鎏金的"泉州市舶司"铭文。
赵铁柱却盯着船板接缝处的暗红胶泥："血筋胶，只有蒲家船坞会用活人血拌合。"他指甲抠下一块胶泥，在掌心搓出七颗血珠，"看这凝血度，死者不超过三日。"
石步云攀上主桅，浑天仪残件触到磁石帆的刹那，整艘船忽然亮起磷火。季文渊在甲板发现半页残破的《宣和遗事》，就着磷光读道："......纲船载磁石十万斤，密运高丽......"残页边缘的牙印让他浑身剧震——这正是他父亲生前爱用的撕书习惯！
"小心！"
苏芷晴的惊呼被巨响淹没。三艘青铜船突然启动，磁液河道翻起丈许高的浪涛。赵铁柱甩出七星索缠住同伴，自己却被铁锚链扫中腰腹。这个山东汉子竟借力跃上船首，用分水刺卡死传动齿轮。
季文渊在颠簸中死死抱住罗盘柜，指尖摸到柜底暗刻的星图："这是......这是去流求的航路！"他突然呕出口黑血，血珠在磁甲板上汇成箭头，首指东南方的秘舱。
秘舱内堆满贴封条的青瓷坛，苏芷晴拆开坛口蕉叶封时，整个人如遭雷击——坛中腌着的竟是成套的南宋官窑冰裂纹茶具！季文渊抚过釉面开片："用尸油养瓷......这是蒲家祖传的邪术！"
赵铁柱突然扯开衣襟，露出胸前旧伤："二十年前师父护送的就是这批官窑！"他砸碎瓷坛，取出发黑的货运单，"你们看这画押......"
石步云接过货单的手忽然颤抖。泛黄的宣纸上除了蒲寿庚的私印，竟还盖着苏芷晴母亲的簪花小印！苏芷晴踉跄后退，撞翻了角落的木箱。滚出的鎏金账簿里，飘落张泛黄的婴孩襁褓图——那布料纹样与她贴身玉佩完全一致。
海风突然灌入地库，带着咸腥的血气。十八盏孔明灯从海面飘来，灯下悬着的琉璃瓶内赫然泡着人耳！赵铁柱甩出铁蒺藜击碎最近那盏，坠落的耳垂上竟刺着泉州水师的暗记。
"是请柬。"石步云展开缠在灯骨上的素帛，上面用血画着九爪龙纹，"蒲家邀我们参加明日的生死拍。"
季文渊突然发狂般撕开所有瓷坛，在第七个坛底找到半枚带血的玉珏。当玉珏与他怀中的半枚拼合时，完整的"市舶司提举"印信浮现在空中。苏芷晴突然夺过玉珏按向自己胸口，衣衫下竟浮现出同样的印信胎记！
"原来我才是钥匙......"她瘫坐在满地瓷片中，珊瑚耳坠碎成齑粉。赵铁柱默然拾起碎片，发现每粒碎珠内都刻着微缩海图——正是蒲家磁轨的分布图。
卯时的晨光刺破海雾时，五人站在云来轩顶楼。石步云将玉珏印信按在《货郎图》某处，整个旧港的屋脊突然开始移动，在琉璃瓦的反光中拼出完整的浑天仪图案。季文渊咳着血笑道："蒲家布了三代的局，却忘了市舶司最早是苏东坡......"
一支鸣镝箭突然贯穿窗纸，将季文渊手中的《元丰市舶则例》钉在墙上。箭尾系着的婴孩肚兜上，用胎血写着生辰八字——与苏芷晴怀中襁褓图完全一致。
海浪声里隐约传来摇篮曲，那音调与苏芷晴记忆中的母歌完美相合。赵铁柱握紧师父遗留的分水刺，在青石地板上磨出西溅的火星——二十年前的血仇与眼前的迷局，终于在惊涛拍岸声中交汇成命运的金石之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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