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嗓音……
这不是自家那个宝贝徒弟苏轼,苏子瞻的声音嘛?
怎么唱小曲儿了?
老头眉毛拧成了疙瘩,火气噌噌往脑门上窜。
“胡闹!太胡闹了!”
嘴里念叨着,拔腿想往里冲,打算把苏轼给揪出来。
“欧阳学士,您先别急!”
赵睿手快,一把拽住了他。
包拯听赵睿白话过几回《三国演义》,心里头大致有数,明白怎么回事。
赶忙也劝。
“永叔,莫急。这应是逸之编排的新故事,今日许是头一回开讲,子瞻大约是帮着暖场呢。”
欧阳修半信半疑,可让两人这么一左一右架着,确实不好硬闯。
三个人只好杵在门口,竖起耳朵听着。
没一会儿,歌声慢慢停了,一个清亮的声音传了出来。
“话说天下大势,分久必合,合久必分。周末七国分争,并入于秦。及秦灭之后,楚汉分争,又并入于汉……”
开篇几句,便如洪钟大吕,掷地有声。
声音不高,却极具穿透力,仿佛将所有人带入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。
屋里头本来还有些嗡嗡的说话声,瞬间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,只剩苏轼不快不慢的声音飘荡。
“……汉朝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,一统天下,后来光武中兴,传至献帝,遂分为三国。”
《三国演义》第一回,正式开讲!
欧阳修的脸一阵红一阵白,开场白听着气派,可堂堂未来国家栋梁,跑酒楼里说书,成何体统!
简首有失斯文!
目光往里一扫,更是气不打一处来。
“汴河捞”里头黑压压一片,密密麻麻少说挤了一两百号人。
再定睛一看,人群里几个熟面孔差点让他一口气没上来。
苏辙那小子赫然在座,还有曾巩,连章衡他们几个都杵在那儿。
一个个伸长了脖子,听得眉飞色舞,津津有味,哪还有半点平日里吟诗作对的矜持模样!
欧阳修憋着一肚子火,盘算着苏轼一出来,怎么也得好好说道说道,让他长长记性。
谁知小子一开嗓,声音清亮,起承转合拿捏得稳稳当当。
汉末那些事儿,愣是让他讲活了。
什么“宴桃园豪杰三结义,斩黄巾英雄首立功”。
什么“议温明董卓叱丁原,馈金珠李肃说吕布”。
一桩桩一件件,随着苏轼的声音,活生生的画面在众人脑子里铺展开来。
欧阳修起初还绷着个脸,听着听着,眉头不自觉舒展开来。
他本就是史学大家,对汉末那段历史了然于胸。
苏轼这么一说,书本上那些干巴巴的人名、事件,一下子鲜活起来,有了血肉,有了性情。
这小子,还真有几分说书的天赋!
能把历史典故、人物小传,掰开了揉碎了,用这么浅显又勾人的法子讲出来,确实新鲜。
尤其讲到吕布出场,苏轼几句“身长九尺,膂力过人,弓马熟娴,箭法高强”勾勒下来,一个顶天立地的猛将活生生跳了出来。
欧阳修斜眼一瞟旁边的包拯。
老包也是捋着胡须,微微点头,显然也听入了神。
不知不觉,日头偏西。
苏轼嗓子略微有些沙哑,依旧中气十足,将那故事里的波谲云诡,英雄气概,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欧阳修站在门口,从一开始的怒气冲冲,再到现在的全神贯注,浑然未觉时光流逝。
只觉得这故事有趣,比坊间评话不知高明了多少倍,怕是正经八百的鸿儒讲史,也没这么抓人。
话说曹操献刀刺董卓不成,诈作献宝,仓皇逃窜。
众人一颗心提到嗓子眼。
只听苏轼猛地一拍醒木。
“操心神不定,催促进马,刚刚奔出相府,来到城门。正是:相府门前逃性命,洛阳东路失魂魄。毕竟曹操性命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——”
“啪!”
又是一声醒木脆响。
屋里头先是一静,随即炸开锅。
“哎……这就没了?”
“别啊!曹操跑出城没有啊?”
“再讲一段!再讲一段吧!”
“就是,这断得也太难受了!董卓会不会派人去追啊?”
“赏钱!我加赏钱!再说一回!”
一时间,抱怨的,央求的,吵吵嚷嚷响成一片。
那些平日里端着架子、满口之乎者也的读书人,现在也顾不上什么风度了,一个个扯着嗓子喊。
欧阳修也给惊醒了,心里猛一抽抽,真像有只猫爪子在心尖尖上挠,不上不下,痒得难受。
“啊?这就……完了?”
他嘟囔了一句,这次不是因为生气,而是纯粹的意犹未尽。
曹孟德到底能不能逃出生天?
董卓老匹夫,当真没人收拾得了他?
他甚至忘了自己刚才的气愤,只觉得这故事断得实在太不是地方了。
真恨不能立马冲进去,薅住苏轼的脖领子逼他快点往下说。
就连一旁的包拯也忍不住叹了口气,咂了咂嘴,显然听入了迷,对这“下回分解”老大不乐意。
苏轼口水都说干了,又是作揖又是拍胸脯保证明天加更,总算把这群听上了瘾的粉丝给劝住了。
饶是这样,大部分人压根儿没挪窝,索性在汴河边涮起了火锅。
锅里煮着菜,大伙儿热火朝天讨论着曹老板的未来和董太师盒饭啥时候领。
赵睿引着包拯、欧阳修、苏轼苏辙兄弟,曾巩、章衡几人,往二楼雅间行去。
他特意选了“文渊阁”。
不仅因为此间视野开阔,能将汴河夜景尽收眼底,更关键的是,墙上挂着欧阳修亲手写的墨宝。
哪晓得,一行人脚才踏进雅间门槛,欧阳修突然“咦”了一声。
原本因听书而舒展的眉头,此刻又紧紧蹙了起来。
赵睿顺着欧阳修的眼神往墙上望去,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。
原本挂着欧阳修得意大作的位置,现在空荡荡的……
不对,也不是完全空着。
而是被另一幅字替换了。
上面龙飞凤舞八个大字。
“汴水相牵,清梦遥寄”
全仗着老包的面子,欧阳修一文钱没收,一口气写了好几副,挑了幅最满意的,挂在此处。
如今……如今竟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换掉了?
这……这叫什么事啊!
“欧……欧阳大人,晚生不知情啊!昨……昨日还好端端的,怎会……怎会变成这样?”
欧阳修脸色铁青。
墨宝被人替换,简首是奇耻大辱!
赵睿小子,怎么看管的?
刚要原地爆炸,可目光一扫到“汴水相牵,清梦遥寄”八个大字上,细细咂摸字里行间的风骨神韵,脸上的怒容奇迹般一点点消散了。
“坐,换了就换了,这幅字,看着比我写的好多了。”
赵睿以为说的是反话,但是欧阳修情真意切,一点没有要掀桌子的意思。
这字儿,是谁写的?
好是好,但,与欧阳修的比起来,还是差了一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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