廷尉大狱里，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。
杨铮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几天，只觉得浑身上下，没有一处是完好的。
每日里，除了昏睡，就是被拖去刑房，在一遍遍的酷刑和逼问中，耗尽最后一丝力气。
这天，牢房里进来一个杨铮意想不到的人。
咸阳县尉，赵成。
赵成没穿官服，一身寻常的细麻布深衣，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、幸灾乐祸的笑容。
他背着手，踱着步子，绕着蜷缩在角落里的杨铮走了一圈，嘴里啧啧有声。
“哎呀呀，这不是咱们的铁官丞，杨大人么？”赵成的声音里，满是戏谑，“怎么几日不见，竟落魄到这般田地了？这廷尉府的滋味，如何啊？”
杨铮背靠着墙壁，扯动了一下嘴角，算是冷笑。
“托赵县尉的福，还死不了。”
“死不了？”赵成哈哈大笑起来，“杨铮啊杨铮，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走出这里？你一定很好奇，是谁把你送进来的吧？”
杨铮懒得理他。
赵成蹲下身子，凑到杨铮面前，压低了声音，一字一顿地说道：“不妨告诉你，就是本官！”
看到杨铮脸上毫无波动的表情，赵成似乎有些失望，随即又得意地笑了起来。
“你是不是觉得很意外？你以为攀上了匡扶和陈三那两个纨绔，就能在咸阳城横着走了？你以为你献上石炭矿，搭上了中车府令赵高的大船，本官就奈何不了你了？”
他站起身，居高临下地看着杨铮，眼神里满是报复的。
“你千算万算，没算到你手底下那帮人，都是些见不得光的烂货吧？你那个叫老刁的心腹，派出去的人，被本官抓了个正着！那蠢货，还没等用刑，就把你们如何掳掠流民的腌臜事，一五一十地全招了！”
“本官拿着这份口供，连夜就送到了丞相府。杨铮，你私藏奴隶，掳掠良民，证据确凿，罪不容诛！本官倒要看看，这次，谁还能救你！”
赵成喋喋不休地说着，仿佛要将这段时间积压的怨气，一口气全都吐出来。
他恨杨铮。
恨他绕过自己，将石炭矿的功劳献给了赵高；恨他借着陈三和匡扶的势，夺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刁氏货栈和南市地盘；更恨他，一个从栎阳逃出来的丧家之犬，竟敢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！
现在，风水轮流转。
他要看着杨铮死，看着他辛苦经营的一切，重新回到自己手里。
“丞相大人，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不守规矩、扰乱地方的酷吏。你犯了事，正好撞在了他的刀口上。”
“至于匡扶和陈三？哼，他们现在自保都来不及，哪还顾得上你这条狗？你就死了这条心吧！”
杨铮始终沉默着，冷冷地看着他。
他的平静，让赵成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恼火。
他想看到的，是杨铮的恐惧，是他的求饶，而不是这该死的、令人厌恶的镇定。
“怎么？不说话了？怕了？”赵成一脚踹在杨铮的伤口上。
杨铮闷哼一声，身体蜷缩得更紧了，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。
“本官就是要让你知道，得罪我赵成的下场！在这咸阳城，在本官的地盘上，是龙，你得盘着！是虎，你得卧着！”
发泄够了，赵成整理了一下衣袍，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得意的笑容。
他最后瞥了一眼地上的杨铮，像是看一只待死的蝼蚁，然后转身，扬长而去。
牢门，再次被重重地关上。
杨铮缓缓地睁开眼睛，他知道，赵成只是台前的一条狗，一条被李斯牵着的，用来咬人的狗。
而李斯真正要咬的，只怕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铁官丞。这事儿，必定还有后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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