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铮三人,像三条游离在人间之外的阴魂,躲开杨家大宅里惊慌失措去救火的人流,朝着偏僻的后院摸去。
肋下的伤口火烧火燎,肩头扛着的柳氏死沉,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卸了力,只剩下躯壳。手里的杨越因为害怕,小小的身体时不时打个哆嗦。
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和叫骂,伴随着宗祠坍塌时发出的震天巨响。
“垮了——宗祠垮了——!”
“完了!杨家要完了!”
惨叫声响彻夜空,听起来比哭丧还要悲恸。
垮了?那又如何?这吃人的杨家,这座虚伪的大宅,早就该垮了。祖宗牌位?一群腐朽的木头罢了,烧了干净。
“快!去禀报郡守大人!宗祠被烧,定有贼人潜入!”尖利的嗓门划破夜空,听着耳熟,是七叔公杨廷。
老东西,反应倒是快,知道报官了。也好,让官府来收拾这个烂摊子。不过,他猜得可不全。贼人可不光是潜入,还是从他们杨家内部爬出来的。
杨铮加快了脚步,伤口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,催促身后的杨越:“快点!别拖拖拉拉!”
杨越没有说话,只是被他牵着,低着头,努力跟上步伐。他能感觉到杨铮的手劲很大,抓得他的手腕生疼,但他不敢挣扎。
他甚至不敢看杨铮,也不敢看杨铮肩上的母亲。母亲不再尖叫,不再挣扎,像个沉重的包袱。这比她之前发疯的样子更可怕。
他不知道母亲怎么了,也不知道杨铮要做什么,更不知道自己和母亲接下来要去哪里。脑子里一片混乱,只剩下火光、哭声。
柳氏被扛在杨铮肩头,脸朝下。能模糊看到地面,能看到杨铮迈开的长腿,以及跟在后面,步履艰难的杨越。
杨铮的背很硬,很热,带着一股汗水、血和烟火混杂的气味。她紧紧地闭着眼睛,不想看,不想听,不想感受这一切。
屈辱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内心。被一个庶子……以这样粗暴的方式……像货物一样扛着……逃命。
逃什么命?她还有命吗?她的越儿,亲手放了火,成了家族罪人。而这一切,都是拜这个庶子所赐!
可她不得不依靠他,不得不忍受这种屈辱,只为越儿能活下去。母爱,成了她的枷锁,也是她唯一的动力。
她恨杨铮,恨不得他立刻死去,但她又知道,此刻,只有跟着他,越儿才有活下去的可能。这种矛盾和痛苦,几乎要将她撕裂。
他们避开了主路,穿过几片灌木丛和竹林,终于接近了杨铮住的那个偏僻小院。宅子里的火光和混乱,在这里显得遥远了一些,但依然清晰可闻。
杨铮远远地就看到了院子里影影绰绰站着的两个人影。是杨小乙和石夯。这两个家伙,竟然没有跑。
他走近院门。杨小乙和石夯听到脚步声,立刻警觉地望过来。当看清来人,以及他肩上扛着的和身后跟着的人时,彻底呆住了。
“公子!”杨小乙惊呼一声,声音里带着震惊和担忧。他快步上前,眼睛不由自主地盯住了杨铮肩头的柳氏和身后的杨越。
主母?小公子?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
石夯也瞪大了眼睛,魁梧的身躯僵在那里,嘴巴微张,显然也被这出乎意料的组合吓傻了。
“嘘!”杨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,示意他们别出声。两人赶紧让开一条路,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和不安。
“你们怎么没走?”杨铮一边往屋里走,一边低声问。
“我……我等着公子!”杨小乙回过神来,赶紧说道,语气急切,“公子你没事吧?外面火烧得厉害,杨家乱套了!”
“没事。”杨铮简短地回答。他走到屋门口,一脚将门踹开。屋里一片漆黑。他将柳氏从肩膀上放下来,让她靠着门框站着。柳氏终于下了地,大口大口地喘气,身体依然颤抖。
“越弟,站在你娘身边。”杨铮拉着杨越走到柳氏旁边,松开了手。柳氏抱住儿子,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身体放松了一些,但依然惊恐。
杨铮没有理会他们,径首走进屋子。杨小乙和石夯犹豫了一下,也跟了进去。
屋里没点灯,只有门外透来的微弱火光。杨铮在黑暗中摸索着,找到了藏着木匣的地砖。
母亲的簪子是必须要带走的,那是唯一与母亲有关的念想。
钱也是必须的,虽然不多,逃亡路上没钱寸步难行。其他的?算了,带着太碍事。
石夯的卖身契?给了他吧!此刻他们己经成了逃犯,卖身契反而成了累赘,一旦被抓,凭卖身契就能定他们的奴隶身份。
他抠开地砖,伸手下去,摸到木匣。在黑暗中,凭着触感找到那枚碎玉簪子,揣进了怀里。然后是那几枚半两钱,一把抓起来,塞进腰间。
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望。钱,权力,这些才是最重要的。只要有钱,只要有权力,什么样的女人不能得到?什么样的屈辱不能洗刷?
将那张卖身契摸出来,随手将空了的木匣扔回地洞里。
“公子,外面……外面火势越来越大了。”杨小乙紧张地看着外面,压低了声音,“好多人往那边跑……宗祠被烧……这可是天大的事啊……”
他不安地看向杨铮。他知道杨铮不是寻常人,知道他心狠手辣,知道他能干出逼死杨茂这种事。但烧宗祠,还带着主母和二公子……这己经超出了他的认知。
“这么大的事……杨家肯定会报官的……”杨小乙艰难地咽了口唾沫,“栎阳城……整个内史府……都会搜捕的……”
他看着杨铮,眼中带着深深的担忧和不安。在大秦,逃犯意味着什么,他太清楚了。严格的户籍制度,遍布各地的亭、里,什伍连坐。一旦发现逃犯,举报有赏,窝藏者同罪。
想在大秦的土地上逃亡,简首比登天还难。尤其是犯了这样大罪的逃犯,官府绝不会善罢甘休,会倾尽全力追捕。
“公子……我们……我们逃得掉吗?”杨小乙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绝望。他担忧的不仅仅是杨铮,也是他自己和石夯。他们跟杨铮在一起,就是同谋。
杨铮将手里的卖身契递给石夯,“身契你自己留着吧”。
他能感受到杨小乙和石夯的恐惧。他知道他们说的是事实。大秦的统治,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,将所有人牢牢地困在其中。想挣脱?太难了。
但他没有回答杨小乙的话。逃不掉?他偏要逃!秦法再严苛,总有漏洞。只要他够狠,够毒,够不择手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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