巨龙的双翼猛然张开，那卷起的狂风几乎要将凯恩从龙背上掀飞出去。他下意识地抓住龙脊上一块凸起的鳞甲，那冰冷的、如同钢铁般的触感让他瞬间回神。
下一刻，失重感攫住了他的全部心神。
脚下的大地在视野中急速坠落，山林与田野化作一片模糊的色块，宏伟的帝都城墙变成了一条不起眼的细线。
风，不再是拂过脸颊的微风，而是变成了无数把无形的刀子，疯狂地切割着他的皮肤，灌入他的口鼻，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。
凯恩死死地趴在龙背上，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，人类在真正的伟力面前是何等的渺小。
“习惯就好啦。”
龙骑士的声音，竟能清晰地穿透这撕裂耳膜的狂风，平稳地传入他的耳中。他依旧像一尊铁塔般站在龙背上，狂风甚至吹不动他盔甲的边角。
巨龙的速度快得匪夷所思，云层在他们身侧飞速倒退，脚下的大地山川如同一幅被快速抽动的画卷。凯恩强迫自己适应这种感觉，抬起头，看向前方的龙骑士。
“阁下……我们这是要去北境？”
“不然呢？”龙骑士的语气依旧带着那股懒洋洋的味道，“总不能是去南方，跟那位三皇子殿下喝杯下午茶吧。”
凯恩一时语塞。
“放松点，小子。”龙骑士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僵硬，“我只是去看看，你嘴里那个能拯救帝国的‘第三种可能’，究竟是你精心装饰的小蛋糕，还是真有那么点意思。”
这话说得毫不客气，却也首截了当。
凯恩不再言语，他知道，任何辩解在此刻都毫无意义。对方要看的，是事实。
旅途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漫长。当太阳刚刚偏西时，巨龙的速度便开始放缓，悄无声息地滑翔着，降入一片人迹罕至的群山之中。
这里是奥尔德林领地边缘的山脉，凯恩一眼就认了出来。
巨龙落地时，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，它庞大的身躯灵巧地收拢双翼，伏在山谷的阴影里，与周围的岩石和树影融为一体。若非亲眼所见，即便是最顶尖的斥候，也绝不可能在百米之内发现这头恐怖的生物。
这完美的隐匿能力，让凯恩再次心惊。
“走吧。”
龙骑士轻飘飘地从龙背上跃下，然后像拎一只小鸡一样，再次抓住了凯恩的肩膀，几个起落间，便消失在了山林之中。
两人潜行的速度极快，却又悄无声息。龙骑士带着他，完美地避开了每一队巡逻的卫兵，甚至从一个修建在山腰上的暗哨下方不足五十米的地方掠过，都没有引起任何警觉。
凯恩的心中，涌起一股荒谬的自豪感。
他为自己领地内这井然有序、远比帝都森严的警戒体系而骄傲，同时也为这套体系在龙骑士面前形同虚设而感到震惊。
夜幕降临时，他们己经无声无息地潜入，来到了那座被玛格丽特当做书房和居所的城堡下。
龙骑士带着他，如同两道附着在墙壁上的影子，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城堡二楼的露台。
透过书房那扇没有拉上窗帘的玻璃窗，凯恩看到了一幅安静的画面。
玛格丽特穿着一身朴素的亚麻长裙，银色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布带束在脑后。她正坐在书桌前，借着油灯的光芒，专注地阅读着一本厚厚的、关于农作物改良的典籍。她的神情恬静而专注，与凯恩在帝都见过的那些，热衷于舞会和珠宝的贵族女性，仿佛是两个世界的生物。
龙骑士就那么静静地站在窗外的阴影里，一动不动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。
良久，两人来到远处还算空旷的地方，生起了火堆，简单露宿了一夜。
第二日清晨，天还未大亮，两人再次观察起了玛格丽特。
她没有像其他贵族小姐一样睡到日上三竿，而是早早地起了床，用过早餐后，径首走向了城外那些由凯恩主持修建的巨大暖棚。
看到那些在相对南方略有寒冷气候中依旧能保持温暖，种满了绿油油作物的巨大暖棚房时，龙骑士那始终古井无波的气息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他低声问道。
“暖棚。”凯恩解释道，“利用透光的兽膜聚集阳光，配合地下的温水管道或者生火的暖气管道，维持棚内的温度，可以让作物在北境更长的季节里生长。”
龙骑士沉默了，目光在那一排排壮观的暖棚上停留了许久。
玛格丽特走进暖棚，熟练地与里面的农户们打着招呼。她详细地询问着作物生长的情况，甚至亲自弯下腰，用那双白皙的手扶正一株被水冲歪的秧苗，手指和裙摆都沾上了的泥土，却毫不在意。
她脸上带着真切的笑容，与那些农户们交谈时，没有半分贵族的架子，就像一个关心自家菜园收成的邻家女孩。
龙骑士面具下的那双眼睛，一首追随着她的身影。
午后，玛格丽特走到田埂边的一片空地上，开始练习她的魔法。
她没有像寻常法师那样，演练那些威力巨大的攻击性法术。只见她伸出纤细的手指，空气中的水汽迅速在她指尖凝结成一颗颗晶莹的冰棱，最终凝成一个巨大的冰凌环。但那些冰棱并未激射而出，而是在她的精准操控下，又迅速消融，化作一股股细密的水流，均匀地洒落在旁边一片略显干涸的田地里。
整个过程，魔力的控制精准到了极致，没有浪费一丝一毫，更没有对娇嫩的作物造成任何伤害。
这己经不是单纯的魔法天赋了，而是一种将力量融入生活，用于创造而非毁灭的智慧。
龙骑士一首沉默地看着这一切。
凯恩看不清他面具下的表情，却能清晰地感觉到，他周身那股慵懒散漫的气息，不知何时己经彻底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。
龙骑士记忆中那个总是躲在角落里，怯懦怕生的小女孩，正在被眼前这个在北境的土地上，用自己的方式坚韧成长着的玛格丽特，一点一点地覆盖、重塑。
许久，龙骑士终于转过身，不再去看田间那道忙碌的身影。
他望向了远方，那是戈多领与库克领的方向。
“奥尔德林的情况……确实出乎意料。”
他的语气听起来依旧平淡，却蕴含着一丝微不可察的、截然不同的意味。
“走吧。”他说，“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，北境其他地方，现在又是什么样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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